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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珞珈读书会】梁静:《论语》与孔子的一千零一种形象

发布时间:2021-05-27 10:35 来源: 阅读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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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梁静

《论语》应该是大家再熟悉不过的一本书了。

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?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?人不知而不愠,不亦君子乎?”“三人行,必有我师焉。”这些圣人名言,在中国几乎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。留学生学习古代汉语,《论语》也是必不可少的篇目之一。一位美国学者就曾跟我谈起,他的古代汉语就是从《论语》开始学起的。可见此书在中国文化史上的重要地位。

据《汉书·艺文志》记载,《论语》本源于孔门弟子的笔记(“孔子应答弟子时人及弟子相与言而接闻于夫子之语也”),孔子去世之后,弟子们将各自的笔记汇集在一起,编成此书(“门人相与辑而论纂”)。然而这段记载只告诉了我们《论语》编辑成书的上限,至于此书何时成为今天看到的样子,一直是学术界研究的一个热点问题,至今尚无定论。可以确定的是,自汉代以来,此书就越来越受重视。早在文帝时期,《论语》就与《孝经》《孟子》《尔雅》一起先置博士。四部之中,《论语》最为重要,扬雄效法此书作《法言》,正缘于此(《汉书·扬雄传》)。东汉灵帝时立熹平石经,内容不仅涵盖“五经”,《论语》也在其中。可以说,随着独尊地位的确立,这部直系弟子对“至圣先师”言行的直接记录就成为了儒家最核心的典籍之一。其中对“仁”的坚守、对“礼”的追求,不只是先师孔子孜孜以求的人生目标,更成为延续两千多年的中国传统精英文化的内核。

然而,对于现代人来说,《论语》有时也是让人感到陌生的。让我们感到陌生的,首先是书中的“配角”。除孔子以外,《论语》中的人物还有一百多位。其中既包括孔门弟子,也包括上古帝王、春秋霸主、与孔子同时的诸侯国君、贤臣、卿大夫、隐者等等。古往今来,形形色色。只要通读一遍,你就会发现,《论语》绝不仅是孔子“名言”,它既是孔子和弟子们生活的实录,也是春秋末期政治、社会和人们精神状态的一种投射。

其次便是“子曰”的语境了。《论语》作为弟子“笔记”,当然不会把对话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细写下来。所以“子曰”大多缺乏语境。很多时候,我们只知道孔子说了什么,却不知他何出此言。历代的注疏之多,虽是由于古今文殊,语境的缺乏造成的语意不确,也是一个重要因素。所以读《论语》,一定要结合《史记》,不只要读《孔子世家》,也要读《仲尼弟子列传》。只有了解了这些人物的生平、他们面临的困境,才能在某些如同佛偈般的只言片语里读到言外之意,明白个中缘由。

当然了,读《论语》最主要的目的是了解主角。圣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呢?

孔子的形象,古书记载最一致的是他的身高——“九尺六寸”,是个地地道道的山东大汉。至于五官,就各有侧重,有所不同了。《世本》说:“仲尼圩顶,反首张面。”《庄子·外物》记孔子“修上而趋下,末偻而后耳”。《荀子·非相》言:“仲尼之状,面如蒙倛。”《孔丛子》说仲尼有“圣人之表”,“河目而隆颡”“修肱而龟背”。《史记》载孔子周游列国与弟子相失,独立郑东郭门下。一个郑国人对前来找孔子的子贡说,东门那边有个人,“其颡似尧,其项类皋陶,其肩类子产,然自要(腰)以下不及禹三寸。累累若丧家之狗。”子贡就这样找过去,结果呢?那果真便是我们的孔夫子了。这段形容,真是道尽了一路的辛酸。不知今人面对端坐在大成殿里的孔子像时,是否也能联想得到圣人的这副模样?

莎士比亚说:“一千个观众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。”抛开古书中对孔子容貌的描写,《论语》中记录的这个独特的生命个体,也是有一千零一种面相的。

孔子好学勤敏、博学多能。“十有五而志于学,三十而立。”却也是个“贫且贱”的苦孩子。当太宰感叹“夫子圣者与?何其多能也”、弟子称赞“固天纵之将圣,又多能也”之时,只有孔子自己能道出真相:“太宰知我乎!吾少也贱,故多能鄙事。君子多乎哉?不多也。”

孔子谦恭。“子温而厉,威而不猛,恭而安。”现在最常见到的孔子像——《先师孔子行教像》,据说是唐代“画圣”吴道子所画,画中的孔子便是拱手“磬折”的模样。然而听闻季氏“八佾舞于庭”,“温、良、恭、俭、让”的夫子也会脱口而出:“是可忍也,孰不可忍也!”

孔子循循善诱,是因材施教的良师。学生做得好,他一定会表扬;做得不好,他批评起来也毫不留情。“一箪食,一瓢饮,在陋巷”的颜回,他直夸“贤哉”;“暴虎冯河”的子路,他挖苦“死而无悔”;“昼寝”的宰予,虽然让他失望地说“朽木不可雕也”;可为季氏聚敛的冉求,才让他直呼:“非吾徒也!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!”

孔子好德求仁。面对宰予的质疑,他不忍废“三年之丧”;听闻马厩失火,也只是询问是否有人受伤,而“不问马”。面对富贵与功名,他却丝毫没有后世“道学先生”的迂腐。“富与贵,是人之所欲也”,只要“以其道得之”就没什么不好。伯夷、叔齐,虽说“求仁得仁”,可他真正佩服的,却是辅佐齐桓公“九合诸侯,一匡天下”的管仲。

孔子深知时光的易逝,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!”于是就更决然地将有限的此生投入到对“东周”之梦的追逐之中。他是自信的,“夫召我者,而岂徒哉?如有用我者,吾其为东周乎?”然而面对一次次的碰壁,他也会生出种种纠结的愁绪来。“君子道者三,我无能焉:仁者不忧,知(智)者不惑,勇者不惧。”

圣人的坚毅固然伟大,而这如常人一般喜怒哀乐着的孔子,是不是更加平易可爱呢?

当暮年的孔子终于停止了周游的脚步,当(颜)回死而(仲)由亡,当早作的孔子负手曳杖,徘徊于门前高歌“泰山其颓乎”(《礼记·檀弓》),你是否也会如同前来看望他的子贡一样生出“吾将安仰”之感?(选自图书馆“一期一书”阅读活动,作者系文学院古籍整理研究所副教授,兼任简帛研究中心主办英文学术期刊Bamboo and Silk编辑)

(编辑:相茹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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